50.迟来的审判(十九,9K大章) (第1/2页)
雄狮睁开眼睛,却只看见黑暗。
说来也是好笑,在这一瞬间,首个冲出他思考逻辑的念头却是一个疑问:我瞎了吗?
直至好几秒后,他才意识到答案并非如此。他仅仅只是失去了由基因编辑工程带来的一项‘特长’而已。但是,就算他无法再如过去一样视黑暗为无物,头盔的目镜也应当在此局面下提供帮助
雄狮抬起手,摸了摸脸颊,触感很柔软,是血肉之躯,而非钢铁。
这似乎是一个巧妙的提醒——而他不是那么在意,因为他的头盔被人取走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某种庞杂的、沸腾着的庞大总和讯息毫不客气地冲入了他的脑海,紧接着,各项对原体来说已经变得非常迟钝的感官开始迅速复苏。
雄狮裸露在外的面部感到了寒冷,他的嗅觉则捕捉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森林湿气它们联合在一起,开始为他的直觉提供更多帮助。
在短短两秒钟内,莱昂·艾尔庄森便已经推断出了一个大致的事情经过——首先,他舌尖上持续不断传来的一阵麻木意味着他不久前曾经历了一次亚空间巫术传送,或者灵能传送。
过去一万年的经验告诉他,只有在经历以上两种情况时,他才会感到那阵令人不快的麻木。其次,他的武装和头盔被人取走了,就连武装带都没给他留下。
这意味着曾有人可以轻易地杀死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塞拉法克斯。雄狮立即咀嚼起这个名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一抹隐约的光亮正于他前方亮起,打在他脚下,竟形成了一条小路。
此情此景,就好像有人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刻为他开了一扇门,而那门后是一个非常光明的世界,哪怕只打开一点点缝隙,也足以照亮他的前路
雄狮隐隐升起一点愤怒。
他了解塞拉法克斯,当然品得出这所谓的‘恰到好处’里蕴含着什么小心思。也正因如此,他杀意更盛。
雄狮面无表情地踏上了这条所谓的光明小路。他赤手空拳,无所畏惧。
无论塞拉法克斯打算做什么,他的答案都只会是‘不’——无论初心为何,无论曾身怀何等优秀的品质,只要曾对混沌妥协一次,便无法回头。
混沌不会找寻所谓的合作伙伴,它只需要奴隶。古往今来,任何试图利用它、理解它、分析它甚至只是想远远看上它一眼的人都已遭逢不测。
这其中名声最为响亮的受害者,其名姓如今正被整个银河的人类视作神明与救主顶礼膜拜.
雄狮走入那光亮的终点。
他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之处,这带来了许多冰冷的考量。然而,在这小路尽头出现于他眼前的世界却足以用‘美好’二字来形容——他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其颜色与卡利班那令人不快的,仿佛病变般的深绿色不同,每一棵树都生机勃勃。在清晨的露水折射之中,它们的叶片好似成千上万颗宝石那样反射着阳光,刺伤了雄狮的眼睛。
这没能带来什么疼痛,只有一阵又一阵不断回荡的怒火。
“出来。”他冷冷地说。“不要再玩弄任何巫术或阴谋诡计了,塞拉法克斯,你心中清楚这对我无用。出来面对我,一了百了。”
无人回答,只有微风吹拂而过扰动叶片的细微声响。雄狮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手甲忽地嘎吱作响。
他猛地回头,瞥见一张半透明的水幕。在画面中央,仍然以焦炭尸骸外表示人的塞拉法克斯正坐在一把黑漆漆的石头椅子上。
他失去的臂膀已经都长了回来,右手边还靠着雄狮丢失的武器与武装带。一个遍体鳞伤的老人正躺在这王座高耸的台阶之下,一动不动。
“没有巫术,也没有阴谋诡计了,原体。”
尸骸安静地回答。声音干枯,吐字发音犹如正在经受炙烤之苦的柴火,其中水分不断蒸发,噼啪作响.
而他也仅仅只说了这一句话,话音落下后,水幕便彻底消散。
雄狮皱起眉,他本想用塞拉法克斯很熟悉的那套对话方式来套出更多情报,但那叛徒似乎另有所图——这一点在一个脚步声响起以后得到了证明。
这个脚步声轻柔且干脆,步伐很巧,每一步都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方式落在了泥土与泥土的交界处。他从雄狮身后约莫十米处走来,期间没踩到任何一片落叶,擦到任何一颗青草。
他对森林熟悉得无以复加。
就像是.我。
雄狮的直觉让他在进行观察以前得到了答案,但他仍要转过去看看。
他已经见过诸多常理无法解释之事,就连这件——假使它成真——他也早有经验,费鲁斯·马努斯不止一次地对他谈起过那噩梦般的重复杀戮,以及那个所谓的‘福格瑞姆’.
莱昂·艾尔庄森终于转过身。
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可能还不到半秒,可是,在他思维世界中所发生的一连串冗长考量已经足以让这个迅速的转身带上些许迫不及待。
他想证明一件事,而且必须用眼睛来证明。于是,仿佛是为了报答他那不祥的预感,他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与他一般高大。
不,他比他还要高一些。他站的很直,这就是原因。
金发?是的,金发,长到能够洒在肩膀上,但已经被牢牢绑起,不会再以任何形式阻碍战斗。
宽阔的肩膀,紧绷的肌肉,很健壮,非常健壮。肌肉把衣袍撑得鼓鼓囊囊,细节处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那些是脂肪,如果有些意料之外的伤害到来,它们会比单纯的肌肉好用。
双手自然垂落,手上遍布老茧,从手指到手心,右手格外放松地靠在腰边.
“你看够了吗?”这个金发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他的声音单调而直接,里头没有客套或威胁一类的东西,只是单纯地在问问题。然而,雄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他的沉默,年轻人摇摇头,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老。”
雄狮仍然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而且也并不想去讲些什么——事实上,他现在感觉非常糟糕,就像是用力挥拳,然后打在比棉花柔软一万倍的随便什么东西上
他脑海里的一个角落开始这样形容此刻的尴尬:你泄气了,莱昂·艾尔庄森。你以为你来这儿会有场大战?然后带来自我牺牲等一类崇高的东西,好让你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切?
不,这次不会如你的愿。你过去已拯救过许多人,可这次不行。这次不同,这次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空气,带着森林的气息,却冰冷至极。
那年轻人仍然望着他。
他腰上挂着两把剑,皮鞘,没有经过任何装饰,朴素得令人吃惊。平直的护手,闪着崭新钢铁特有的光亮。剑柄缠上了层叠的棕色布带,异常干净,没有汗渍、血渍或任何摩擦流血的痕迹。
从这些事上,雄狮知道,这两把符合基因原体身材的长剑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结束铸造并装订完成的。
年轻人拍拍它们,说道:“我亲手打的,你觉得如何?塞拉法克斯说你不一定会接受用剑来战斗,但我认为你一定会接受。”
他自顾自地说着,顺手便解下剑,将其中一把扔向了雄狮。
他单手接下,本能般地拔剑,入手重心恰到好处,所带来的平衡感甚至可以用‘美妙’二字来形容,雄狮不由得为之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那年轻人,后者的目光专注无比,直勾勾地钉在他的脸上,长剑已然出鞘,正提在手里,反射着清晨的阳光。
“让我们开始吧。”
年轻人说,随后忽地晃了一下手臂,剑刃挑动,将阳光化作刺伤眼眸的飞刃,掷向了雄狮。后者眯起眼睛,对这肮脏的决斗招数无动于衷。只是抬起手,长剑旋转,自上而下斩出了一道优美却杀机凌厉的圆弧。简单、直接,其中并无技巧,仅仅只是单纯的力量与速度。
面对寻常敌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必杀之斩击,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一个试探,年轻人自然要被归结到后者之内。
金发飘扬之间,他绷紧脸颊,沉声吐气,双手持剑猛地探出,以后发先至的一道刺击破坏了雄狮下斩的剑路。他同样也没有使用任何技巧,但他是双手握剑,因此这一击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远优于雄狮的斩击。
不过刹那之间,他的长剑便已抵达雄狮面门。
真快啊.
剑光闪烁之间,生死存亡之际,雄狮脑海中却只浮现出这句疑问式的感叹。其余的,他什么也没有想——实际上,他也并不需要去想些什么。
他只需要后退一步,便妙至毫巅地躲过了这记刺击。与此同时,他握紧左拳,一拳打出,精准地命中了年轻人长剑的中央部分。
他只施加了少许力量,却已经足够完全摧毁剑本身的平衡。伴随着一声闷响,年轻人手中的长剑不可避免地失掉了精准,歪斜着落向下方。
年轻人的脸上闪过一缕阴影似的惊讶,雄狮瞥他一眼,忽地抬起右腿,狠辣地踹向了他的胫骨。这一击若是命中,战斗便可以不必再继续下去了。但雄狮绝不认为他的对手会倒在这种招数之下,因此,在下一秒,当截踹被长剑格挡住的那一瞬间,他再次挥出了左拳。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就此在森林间回荡,震落一地露水。青草摇曳,愉快地收下了这份从残酷的暴力中诞生的慷慨馈赠。若此后有人要流血,它们想必也会愉悦地照单全收。
年轻人缓缓直起身。
他被雄狮那看似简单的直拳打退了数米之远,左肩处的衣物已经破烂,其下皮肤已然青肿,想必内里也不会太好看。
雄狮则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只是举剑贴于面前,随后以双手持握,行了个决斗礼。
他的目光很平静——实际上,甚至已经可以用平和来形容。仿佛他并非置身于一场古怪却极端危险的战斗中,而是正在自家的宅邸中教育后辈。两人不过只是手持木剑,相互比斗。
眼见此景,年轻人的怒火终于被点燃。
他皱起眉,那张还未来得及被胡须包裹的脸一点点地扭成了雄狮从不曾亲眼看见,却非常熟悉的模样。怒火流淌在每一个细节之中,使这张脸逐渐变得非人、怪异,可那些属于人类的特征却并未消失
雄狮在心中微微一叹,有些东西如鲠在喉。
再一次,他不情愿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如果是从前,他不会在这一刻有任何心理波动。
实际上,如果是从前,‘这一刻’甚至不会到来,因为他会抢在最开始就使用最恐怖、最残酷的战术以确保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这个年轻人,然后再设法去杀了塞拉法克斯和其他任何可能的敌人。
是的,这就是莱昂·艾尔庄森——高效且严酷的掠食者,不争辩,不动摇,不犹豫,只杀戮。
许多人在知晓这一被掩藏在所谓骑士之王身份下的真实面目后都陷入了深切的迷茫之中,但是,还有另一些人,他们试图说服他
他们没能成功,反倒被那非人的怒火所吞噬。
“我会更小心。”年轻人低沉而严肃地开口,结束了雄狮的思考。
他没有争辩‘这不是剑斗’,或咆哮‘你用的都是些盘外招’等诸如此类的话。他只是强调,他会更小心。他甚至不在乎雄狮穿着盔甲,而他没有。这意味着他接受这一切,他明白剑斗只是个幌子。
真实情况是,他们要在这儿一决生死。
雄狮叹了口气。
他不记得自己过去有没有叹气过,奇怪的是,他没为此感到抵触,反倒有点如释重负。紧接着,他问:“在我们真的开始以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年轻人反问。
“什么都可以。”雄狮罕见地流露出一点点耐心。“你显然和我不太一样,我想知道这种差别是从何而来。”
“你为何关心?”
年轻人不耐烦地竖起眉毛,眼睛闪闪发光。他举起剑,开始活动肩膀,看上去活像是头蓄势待发的斗牛。
雄狮将视线轻巧地放于他的肩膀上,泰然自若地给予了最后一击。
“因为你待会就要死了,孩子。”他温和地说。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闭上嘴,再次朝他冲了过来,这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快。
他踩过的地方泥土飞溅,脚印深的好像曾被人用爆弹轰击。他的金发在飘扬,他的长剑被高高举起,他那双翠绿的眼睛里只剩下原始而纯粹的杀意——但雄狮却只觉得可悲。
你为何而战?你为谁而挥剑?他想把这些问题问出口,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横剑、拍击,挡下了年轻人的第一次斩击。随后立即后退,躲过紧随其后地第二记横斩。
整个过程如流水般顺滑,他的钢靴嘎吱作响,空气被这具看似年迈之躯的荒谬爆发力呼啸着扯碎,发出空洞的脆响。
年轻人眼看自己两剑落空,立马收手,不肯再追。他重整旗鼓,让剑回到中线,随即摆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起手式。他严肃地站在原地,晃了晃剑尖,对雄狮做了邀请。
虽然莱昂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做过了,但他还是以同样的姿态站在原地,双手握剑,将剑贴了过去。两块钢铁立即相互碰撞,发出闷响。
年轻人满眼愤怒地踏前一步,如暴风那样挥舞起了剑刃,把空气连同其中微尘一并斩碎。在短短的两秒钟内,他连续斩出了十一剑,每一剑的发力与弧度都堪称完美。
而雄狮做了什么呢?
他把这十一剑全部挡下。
没有用他的直觉,没有用任何‘盘外招’,只是单纯的剑术,单纯的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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