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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举杯同仇(下)

第258章 举杯同仇(下) (第2/2页)
  
  费德里科微微一颤。
  
  "能为了翡翠城的和平和鳶尾花的将来,即便明知真相却还要故作不知地演戏,非但不能拆穿还要竭力保密,忍著痛苦怒火挤出微笑吗?"
  
  泰尔斯深深蹙眉。
  
  下一秒,詹恩怒喝道:
  
  "你能吗!!!"
  
  费德里科一阵恍然。
  
  好一会儿后,詹恩终於平静下来,他低头看向早已被喝完的茶水。
  
  "我能。"
  
  南岸公爵幽幽道。
  
  "我能做到。"
  
  詹恩面无表情:
  
  "整整……十一年。"
  
  泰尔斯闭上眼睛。
  
  "久到甚至我自己都以为……"
  
  詹恩惨笑一声:
  
  "我已经淡忘了杀父之仇,夺家之恨。"
  
  听到这里,泰尔斯终於嘆出一口气。
  
  "我能说些什么吗?"王子低声道。
  
  詹恩看了他一眼。
  
  "不能——但你就不说了吗?"
  
  南岸公爵强忍愤恨。
  
  泰尔斯弯弯嘴角。
  
  费德里科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
  
  "我依旧不相信你,堂兄,"他努力恢復思考,"我建议您也别相信他,殿下。"
  
  泰尔斯不由皱眉。
  
  真是印象深刻。
  
  泰尔斯心底里的声音低低讚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流亡贵族却依旧保持冷静,拒绝相信,坚持否定。
  
  该说是他太冷静了,还是太感性了?
  
  是太衝动了,还是太聪明了?
  
  是太坚持了,还是……
  
  太现实了?
  
  泰尔斯心中一凛。
  
  詹恩闻言讽刺一笑。
  
  "当然,堂弟,因为以你的立场,大概根本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但下一秒,詹恩居然转向了泰尔斯:
  
  "他不会和你合作的,泰尔斯,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靠山是谁——这是恋权之人唯一的优点。"
  
  这一次,他不再满是敌意和厌恨,而是恢復了常态,冷静理智。
  
  仿佛刚刚对泰尔斯的无边恨意都不復存在。
  
  这再度令泰尔斯心情复杂。
  
  "你在挑战我?"费德冷静地回应詹恩。
  
  "而且他不会罢休,哪怕我和他共存在翡翠城,他也会不惜一切把我从路上拔除,无论那代价几何,无论这代价是要自己给……"詹恩不理会堂弟,继续冷冷道,"还是他人付。"
  
  费德里科嗤之以鼻。
  
  "问题是,堂弟,"詹恩眯眼道,"你真能为自己做决定吗?能为自己付赌资吗?"
  
  费德里科目光一动:
  
  "什么意思?"
  
  泰尔斯抬起眼神:
  
  他突然注意到,眼前的两位鳶尾花又恢復了理性的对弈。
  
  仿佛刚刚令人惊愕的家族秘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褪了色的歷史背景。
  
  无法影响他们当下的决断。
  
  不是,刚刚的真相,你这就消化完了?
  
  这转向……这么快的?
  
  只听詹恩道:
  
  "那个极境的血族杀手,费德,如果不是鳶尾花的敌人做担保,夜之国会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开,为你效力?"
  
  "是我亲自说服他的,"费德里科哼声,"那些被翡翠城欠了债的人,总得有路子回来要债。"
  
  詹恩摇摇头:
  
  "而你那些还活跃在外面的帮手们,同盟们,手下们——或者你以为的手下们,他们真会按你的意思行动吗?"
  
  费德里科不言不语。
  
  "甚至,哪怕你真的坐上了这把……那把座椅。"
  
  詹恩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椅子,反应过来这是客座之后,又不得不咬牙指了指泰尔斯的椅子:
  
  "你觉得你就会拥有你梦寐以求的一切?自由?尊严?权利?独立?不再寄人篱下的自在?还是不再看人眼色的轻鬆?"
  
  费德里科勾了勾嘴角,却並不反驳。
  
  "你做不到的,费德,堂弟,"詹恩冷笑道,"你穿了什么样的靴子,就决定了你能走什么样的路。"
  
  "而你就行了吗?就你现在这副德性?"费德还击道。
  
  "没错,堂弟,"
  
  詹恩冷冷开口:
  
  "我妥协了,窝囊得紧,让你见笑了。"
  
  詹恩不偏不倚直视费德里科,眼神冷酷坚定。
  
  "为了更高的目標。"
  
  只见他毫不示弱地盯著费德里科,理直气壮:
  
  "我也恨不得你现在就死,但我却做出了妥协
  
  ,容忍你活著——但这就是我为了翡翠城,为了大局,所能做出的牺牲,所付出的代价。而你呢,费德?费德里科·凯文迪尔?"
  
  费德里科眼神微动。
  
  "当更上一层的压力降临,当难以想像的大敌压境,当昔日的阴影重新笼罩而来,"詹恩冷冷道,"跟我们父辈的牺牲比起来,你又懂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费德里科沉默了。
  
  足足好一会儿。
  
  久到泰尔斯甚至痛苦地憋下一个哈欠。
  
  "那你就错了,堂兄。"
  
  终於,费德里科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轻笑开口:
  
  "虽然我还是不相信你……"
  
  "最好别信,"詹恩冷冷道,"小命要紧。"
  
  费德里科瞥了堂兄一眼,恭敬地转向泰尔斯:
  
  "但我接受您的提议,殿下。"
  
  泰尔斯原本还沉浸在旧案真相的衝击里,还在苦思今天该怎么收场,闻言一惊抬头:
  
  "啊?什么?"
  
  詹恩不屑嗤声。
  
  "我将很荣幸成为候任拱海城子爵。"费德里科毫无玩笑之色,只是越发严肃恭谨,"以及您在翡翠城的耳目。"
  
  泰尔斯怔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涉及杀父之仇,他们却如此冷静?恢復得如此之快?
  
  还能面色如常,移动筹码?
  
  明明他就坐在这里,不是么?
  
  泰尔斯呆怔地自问道。
  
  你知道的——心底里的声音嘆息道——你一直都知道的,泰尔斯。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必须冷静,必须轻描淡写的原因。
  
  或者说,力量。
  
  "你还是成为国王的耳目吧,费德,更適合你。"詹恩讥刺道。
  
  "而我也接受你的挑战,堂兄,"费德里科转向南岸公爵,眼神一厉,"让我们面对来自彼此的威胁。"
  
  他目光灼灼:
  
  "在我的余生,我不会停止斗爭,我会看著你灰溜溜地从你的宝座上滚下来。"
  
  泰尔斯神色一变。
  
  "你可以试试,"詹恩怡然不惧,云淡风轻,"或死在试试的路上。"
  
  费德里科无视詹恩的威胁,只是轻声道:
  
  "我将用尽全力,以我的方式,让鳶尾花重归一统。"
  
  "好让我们成为眼前的温室之花,还是百年后的路边野草?"詹恩讽刺道。
  
  "你会看到的,"费德里科眯起眼睛,"或者你看不到了。"
  
  两位凯文迪尔对视一眼,气氛既有敌对警惕也有默契认可,微妙不已。
  
  "好了,"詹恩突然回过头,看向泰尔斯,"我说服他了。"
  
  泰尔斯一惊:
  
  "啊,啊?"
  
  "怎么,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詹恩似乎不满意星湖公爵的一脸意外,他阴沉道:
  
  "还是你想再听一个我们家族的
  
  悲剧故事?"
  
  泰尔斯反应过来,连忙微笑:
  
  "不不不,够了,够了,我是说……这很好,那我们……我们之前答应了啥来著?"
  
  "不必理会他,殿下,"费德里科微微鞠躬,跟詹恩的飞扬跋扈形成对比,"他只是目標达成了,在炫耀,同时伺机增加自己的话语权。"
  
  泰尔斯抬抬眉毛,看看两位凯文迪尔。
  
  额……刚刚还你死我活的,妥协这么快就达成了?
  
  南岸人都是这样谈判的吗?
  
  还是凯文迪尔才会如此?
  
  但门外传来的提醒声让泰尔斯回过神来,连忙正色道:
  
  "很好,公爵大人,子爵大人,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身体前倾,伸出一只手。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率先上前,同样伸手:
  
  "大局当前。"
  
  詹恩顿了一会儿,看看两位合作者,这才哼声伸手:
  
  "下注而已。"
  
  三只手掌在空中一合——虽然都不是那么友好和情愿。
  
  泰尔斯这才鬆脱一口气。
  
  "不著急,最后的决定会在礼讚宴上宣布——包括对当年旧案的说法。"
  
  他看了看门口: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囉嗦,虽然我不指望你俩就此消停,但是……"
  
  泰尔斯试探道:
  
  "在礼讚宴之前,应该不会有人想要搞小动作,並打破协定吧?比如……干掉另一个人?"
  
  两位凯文迪尔对视一眼,却没有人回答。
  
  於是泰尔斯又恢復了微笑,春风满面。
  
  "很好,散会!你先离开吧,费德,我跟詹恩还有话要说。"
  
  费德里科顿时皱眉:
  
  "我以为您该跟我有话说——我们才是一起顛覆他的人。"
  
  詹恩冷冷地瞥了费德一眼。
  
  "那欢迎你隨时来找我,费德,"王子笑眯眯道,"从现在起,你们都出入自由了——这就是合作的好处。"
  
  "请恕我多嘴,殿下。"
  
  费德里科回望著詹恩。
  
  "支撑您"自由裁量"的力量,"他起身离开,话里有话地道,"不在此城之中。"
  
  费德里科转身离开书房。
  
  留下若有所思的泰尔斯。
  
  "你听到他的威胁了,泰尔斯。"
  
  詹恩深深地望著堂弟离去的背影:
  
  "他靠著你父亲的支持夺得一席之地。子爵公爵,想或不想,他都会成为你父亲的傀儡。"
  
  泰尔斯眯起眼睛,无视詹恩的挑拨之意:
  
  "但他看著也不像那么温驯的样子,尤其对我父亲。"
  
  "那就更糟,他会成为你父亲的理由。"
  
  詹恩的这句话让泰尔斯不禁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
  
  "他靠著项圈得到了新狗窝,但当他厌倦项圈,决心回头咬主人的那一刻,"詹恩冷静道,"无
  
  论成败,翡翠城势必大难临头。"
  
  泰尔斯思虑了一会儿。
  
  "但我还坐在这里呢,翡翠城虽诸事不顺,但还远没到大难临头的地步。"
  
  "那不仅仅是因为你坐在这里,"詹恩轻声道,"更因为我也坐在这里。"
  
  他看向泰尔斯:
  
  "但费德不行——你看到他为达目的,都能做出些什么事了,"詹恩低声道,"而当你为了制衡我,把权力分配给他……"
  
  泰尔斯没有说话。
  
  "你能劝服我,"詹恩幽幽道,"但不一定能劝服他,或者,劝服了他也没有用。"
  
  泰尔斯皱起眉头。
  
  "总之你自由了,"泰尔斯嘆了口气,"希莱会在近期去找你。见到她时告诉她:我完成承诺了。"
  
  詹恩面色微变。
  
  "你该离她远点。"
  
  "你该更信她一点,"泰尔斯忍不住道,"如果我真的离她远一点,那你现在绝对见不到她。"
  
  南岸公爵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泰尔斯看著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叫住他,强迫自己开口:
  
  "詹恩,关於你父亲的事,我只想说,我很抱歉……"
  
  "什么事?"
  
  詹恩脚步一顿,却不回头:
  
  "关於什么的事?"
  
  听著对方这冷漠得事不关己的态度,泰尔斯不由一怔。
  
  "没……"
  
  他看著对方的背影,最终还是懨懨垂头,勉强笑笑:
  
  "……没事。"
  
  詹恩顿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果断地离开书房,与进门的马略斯擦肩而过:
  
  "没事就好。"
  
  看著他离开的身影,泰尔斯却更觉内心一阵冰凉。
  
  "一切顺利?"马略斯问道,一边收走星湖公爵胡乱批掉的文件。
  
  泰尔斯摇了摇头。
  
  他像是经歷了一场激烈大战,累得身心俱疲,趴在书桌上直哼哼。
  
  "不顺利?"
  
  泰尔斯嘆了口气:
  
  "托尔,你试过跟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对面,强忍厌恶,放弃復仇,忽视恨意,乃至违心合作吗?为了……大局?"
  
  马略斯一顿:
  
  "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是啊……"
  
  "容我为您感到抱歉。"
  
  "什么?哦,不是我……"
  
  "那我为您感到庆幸。"
  
  "额,倒也不用……好吧,其实我是站在仇人阵营的那一边。"
  
  "原来如此,"马略斯若有所思,"那您想必也不好受吧。"
  
  泰尔斯不由一怔。
  
  "是啊,"他淡淡道,"有时候,是更不好受。"
  
  "那
  
  容我为您感到抱歉。"
  
  "哦,不必了,毕竟不是我本人。"
  
  "那我为您感到庆幸。"
  
  "嗯……怎么又绕回来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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