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4 浮虚残阳-3 (第2/2页)
无数红杆铁戈刺向聂赢身旁,纵横交错,缩头乍尾,犹如筑起一圈凌乱的铁囚栅。
“大蛮,大蛮!”聂赢扒着栅杆嘶声痛叫,又有十数铁矛伸来,或架腋下,或压肩头,或锁手臂,或卡脖颈,将人牢牢箍住。
“少爷……”大蛮已成了个血葫芦一般,连头也转不过去,不能再看他的少爷一眼:“以后,别再为朝廷卖命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喊道:“不……值……得!”
“啊!”聂赢心神俱裂,仰头大叫,血色泪滴如雨飞溅。
自幼相伴,情同骨肉,再不想分别之日,是这般惨景。犹记当年,姐姐领他到闺中来,悄悄笑道:“这是个实心眼的憨厚孩子,能伺候你一辈子。”
也许,他不懂自己的雄心壮志,不懂自己的忍辱求全,不懂自己所做的诸多决定。可他义无反顾,终身跟随,拿性命来守护,为他幸福而雀跃,为他伤痛而流泪,为他委屈而忿忿不平,为他遭际大声疾呼。
浮虚晚照,残阳如血。天沉风紧,梦销魂断!
万里山河,一地忠骨,满腔热血化作啼血杜鹃。
自古精忠多余恨,末路追忆平生。
簪缨血色依旧,心头泪痕犹新。
任多少,英雄志向。到头来,一切成空!
一切成空!
聂赢对天痛哭,声声断肠,引得孤崖南北雁啾鸦和,惊呆了一众玄龙兵士。李季缓步走近,慢声开口:“中郎何至如此,难道是因归乡情怯?”
等了一会儿,不见聂赢作答,又闻哀声已尽,不禁皱眉凑前。
“中郎?”
依然了无声息。
李季稍作迟疑,伸手拂开了聂赢面上乱发。
“好像晕过去了……”旁边心腹见那男人阖目垂头,面色发青,忍不住言道。
李季探过聂赢口鼻,又仔细端详一阵:“好好一个美人,弄成这般狼狈模样,唉!”
心腹小声嘟囔道:“没觉得是个美人……”
“你懂什么啊?”李季手指沿着聂赢脸颊轮廓轻扫一圈,忽在下颏儿停住,抬起脸儿来又瞧:“怎么不大对劲儿,点火把来。”
“将军,怎么了?”
“他好像中毒了……”李季若有所思:“难怪不能斗战。”
“啊?”心腹亲卫们大吃一惊。
李季的掌心又往聂赢额上贴去,转又划过高直鼻梁,落到唇间,停了一瞬,径直滑入他胸前衣襟,去摸心脉:“中毒不还没死,慌什么!”
“咦?”亲卫见她手伸一半就停下,转而掏出个硬物来,举到火前一照,是对金灿灿明晃晃的圆环:“这什么玩意?”
李季琢磨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拿金环撩开聂赢鬓边湿发,果见左耳上戴着一枚珊瑚圆珠。
“大司马看见这个,一定不喜。”她冷嗤一声,将耳徽取下,丢到亲卫手中:“给紫胤上京英王府送回去吧。”
“将军,你不是说不能让人知道聂赢被咱抓到么?”亲卫摸不着头脑:“这大把柄要交给紫云瞳,不就露馅儿了。”
“笨死你。”李季皱眉:“紫云瞳会不知道自己男人跑到太阴山来?这两妻夫自以为瞒天过海,这回可吃尽哑巴亏了。呵呵……不止大司马,我也很喜欢看紫云瞳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看不着,想象一下,也挺高兴。”
“哦!”亲卫假装顿悟,实则还是糊涂。
铁戈一撤,聂赢骤然瘫倒,被捆缚上数条锁链,担到了马上。
心腹亲卫看李季一瞬不错眼珠儿的盯着,悄声言道:“将军,你不是说……以前喜欢的男人被聂赢抢走了,不让他赔,也得让他替,这回……机会可来了。”
“你倒记得清楚。”李季先是一愣,转而瞪眼怒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呃,你上次喝醉了,拉着我说了好几遍……”
“奶奶的!”李季拾起马鞭劈头盖脸打向亲卫:“哪儿来那么多‘将军你不是说’,多嘴多舌的东西,给我滚!”
……
温朵娜反攻太阴,被腾冲以逸待劳,杀得大败,勉强救回部分族民,连带一些重伤兵将,待等安下营帐,听得哀嚎遍野,不禁怒气勃发。
“汗王,咱得报仇啊。”容溪通脸上、身上裹了密密麻麻的布条,胳膊断了,肋骨也折了,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对着温朵娜痛哭不止:“你没见着那个惨景,咱的族人被那些恶鬼投胎的龙国蛮子怎样屠戮……”
温朵娜只觉一颗心被扎了无数窟窿,恨怒交加,无处发泄,出得容溪通帐子,一眼望见旁边小军举着的绣球草。
“聂赢!”
她咬牙切齿,疾步到了刑帐,一把掀开帘子,裹挟着沉霾阴风,一涌而入。
帐中昏暗,隐透血腥,一个男人被吊在铁架子上,闻声一凛,艰难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