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与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因果太重 (第2/2页)
道灵界的好日子,道者们的长寿,就要到来了吗?
吃着火锅、喝着小酒的梁木喜突然对此很是期待了。
火锅咕噜冒着蒸腾热气,锅里翻滚的羊肉已经熟透,梁木喜这位修道之人,即便三日不吃,也总感觉是久违了这道佳肴。
桌上摆着几本书籍,都是大徒弟卓书极临走前,让师弟贺韬转交于他,说是这里面存在一个天大的秘密。
卓书极离开了多久,梁木喜就觉得自己被糊弄了多久,莫不是记恨自己没给他盘缠?
梁木喜想想也就算了,自己的弟子是个什么样,他是一清二楚,便是借卓书极十个豹子胆,也不敢戏弄自己,可这几本书捉摸了整整一年,依旧是寻找不见那个秘密是什么。
护山大阵边界,传来阵阵波浪,梁木喜感知到不对劲,起身正欲前去勘验,却发现身旁站着一位灰袍青年。
来者的境界比自己高出太多,以至于转眼便至山巅。
灰袍青年脸色惨白,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却是他刚刚成为了半人半尸的后遗症。
灰袍青年抱拳道:“晚辈妖族金堤渊,见过梁宗主。”
梁木喜望着跟前的男青年,疑惑道:“妖族金堤渊……那金莫佑是你?”
金堤渊道:“正是家父。”
梁木喜有些惊讶,妖族是比灵龙族还要隐世不出的族类,且妖族的品行,一直都被外界所诟病,今日妖族公子主动上门,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梁木喜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来水仙山,所为何事?”
金堤渊微微抬起右手,桌上的小刀飘落在他手中,他割下一块儿羊羔肉,在手中切了好几下,随后弄散放进锅中,说道:“不如梁宗主与我坐下聊?”
上寮宗的札记可谓是界内最为详尽,也最为宽广,其中不乏记载了妖族想要吞并道灵界的描述,可都被有志之士给打退了回去。
最惨烈的一次,还是那位将神界捅出个窟窿的星冥皇帝,以天道者的道力单挑整座妖族秘境,求的不是自身大道,也不是个性的乖张匹敌,而是想要保全整个星冥帝国,将来继续与神界对峙。
可那位帝国皇帝没有兵败在妖族秘境,大战过后没多久,却是将自己的神魂留在了神界,以油灯炙烤灼烧,已有数千年之久。
梁木喜拒绝道:“这里可没多的碗筷,就不招待了,有什么挑明了说吧。”
隐忍功夫就连将臣都没得挑的金堤渊,微微一笑,他自己拿出一副碗筷,直接坐下,“晚辈自带了。”
梁木喜有些奇怪地看着金堤渊,见他已经捞起几片鲜嫩羊肉入口,大快朵颐的样子,好不欠收拾。
金堤渊反而指责道:“据晚辈所知的梁宗主,平日里喜欢研究文字之间的顺序,笔墨豪爽之处,对宗门里的晚辈,也是很慈爱的,可不是现在的这般模样啊。”
梁木喜脸无表情道:“阁下倒是挺自来熟的。”
但梁木喜不肯坐下,他倒要看看,这位妖族公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桌上有切碎的佐料小菜,金堤渊往自己碗里加了一些,再吃一口时,赞叹道:“这才是人间的美味,妖族地境其实好吃的也就几样,远远不如道灵界。”
梁木喜仍是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于是金堤渊一边涮着羊肉,一边说道:“要是梁宗主肯坐下,陪晚辈吃这顿火锅,晚辈就告诉梁宗主,你那宝贝大徒弟留下来的这几本书之中,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不是梁木喜想要知晓秘密,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坐下,对眼前自称妖族的金堤渊,有了一些别样看法,好似他并非妖族被外界标榜的样子,甚至于觉得此人挺能聊的。
雪夜里,石桌上热气腾腾,金堤渊端着碗,筷子还夹着一块羊肉,他笑着说道:“果然如始祖所说,让我对万事都心怀敬畏之心,梁宗主便也会对晚辈心怀慈爱的。”
梁木喜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堤渊,疑惑道:“你们妖族的始祖,给你这个小娃娃托梦了?”
金堤渊点头道:“始祖在梦境里出不来,便也只好托梦予晚辈了,晚辈与始祖学了很多东西,最让我值得骄傲的,便是始祖让我成为了半人半尸。”
一听就是被妖族侵染了性子的公子,梁木喜不屑道:“小娃娃,我可提醒你,修行了妖法,性子大变都是小事,莫要害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金堤渊大口吃肉,他频频点头,对梁木喜的教诲,颇为赞同。
吃到尽兴处,金堤渊看着另一锅里热着的醇香美酒,笑着与梁木喜问道:“梁宗主,可否赏晚辈一盅?”
梁木喜便从石桌低下拿出一只崭新酒杯,给金堤渊倒了半杯,还说道:“小娃娃要少喝酒。”
金堤渊知道梁木喜是舍不得好酒喂狗,但他忍不住往石桌下瞧去,只见一只竹篮里,摆放着数只精致小碗以及竹筷。
梁木喜连忙用一块布将其遮掩,此番情景好不尴尬,他只得连连催促金堤渊赶快喝酒。
金堤渊一杯烈酒下肚,被辣得不停吧唧嘴。
梁木喜这才有了些好脸色,他问道:“你们妖族历来都是想着染指道灵界,是因地境内缺乏山水,多是乌烟瘴气之地。你们妖族地境我是没去过,真有那么差吗?”
金堤渊微微叹气:“真要是块风水宝地,也不着急将它公之于众了,妖族历代族长都以入侵道灵界为首重,却并非我之所愿。”
梁木喜赞许地点头:“既不推卸责任,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真如你所言,这个妖族公子的位置,你确实坐得。”
只是梁木喜又说道:“听闻婆辽城画龙点睛的事宜上,你大哥有将帝国皇子镇杀的打算,此事你可知晓?”
金堤渊主动给梁木喜斟满一杯酒,他解释道:“是我给大哥出的主意。”
梁木喜瞧金堤渊的脸色多有惆怅,便知其中隐晦,他道:“我上寮宗的探子遍布大半个道灵界,消息来得快,送出去的也快,若是有所顾虑,可以与我一说。不过你这个主意,真不咋地。”
金堤渊道:“星冥帝国造神祠,越俎代庖,做了神界在道灵界的荒废事,对此晚辈认为是无可厚非。但以家父来看,当然是能多予星冥帝国点睛大典阻碍,便是多多益善的,他并不想看到道灵界内的势力不断做大。”
梁木喜冷眼道:“方才你说你并不愿意趟入这趟浑水。”
金堤渊道:“家父要晚辈出主意,若是不听劝,族中一切都不能插手,果真如此的话,将来我妖族在晚辈认为是错误的决断上,才能出言阻止,以不至于妖族走向衰落。”
梁木喜把酒与金堤渊碰了一下,轻言道:“小娃娃在其位谋其政,多少是有些苦了你。”
看来妖族里边儿的公子,也不是像外界传言那般,是个诡计多端的货色。
梁木喜将卓书极留下来的书籍,给挪到金堤渊跟前,老人家随后又往火锅里加了好些羊肉,问道:“说说吧,这里面究竟藏这些什么秘密。”
金堤渊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口中,反手持筷,翻开最上一本,指出一行字说道:“梁宗主对这句‘日月同辉,然却无光,城门楼下,獠牙嗜血行者,登高远望’如何理解?”
梁木喜道:“僵尸嘛,这我知道,却从未瞧见过,据说苍灵门的林门主,就是僵尸体质,但这位天道者行事严谨,上寮宗也就无从考证了。”
金堤渊微微咧嘴,露出了自己仅有的獠牙,说道:“晚辈刚才说的‘半人半尸’,其中的‘尸’,便是僵尸。”
梁木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妖族公子,心中并无多少惊骇,他这般年纪的人了,只当是涨了些见识,随后他问道:“那你口中所说的始祖,应当就不是你们妖族的始祖了吧?”
于是将思绪再递进一些,以梁木喜的聪明才智,他多少有趋近于那个最大的真相,可他觉着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个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族领袖,若真是他将妖族公子变得不伦不类,梁木喜对此人都不敢有提及的想法,传闻因果绝大之体,便是心念一下,都能使得自己万劫不复。
金堤渊放弃道:“那便不说始祖了。”
梁木喜眼放精光,自己当真猜着了,为求金堤渊不再次提及,梁木喜伸手将书籍挪至别处,一番思量后,又将书籍放在了石桌之下,这才放下心来。
金堤渊笑着说道:“梁宗主请放心,既然晚辈肯出现在这里,便不会让梁宗主因果缠身,我们就吃吃火锅,聊聊今后的日子。”
眼前的金堤渊越来越对自己的胃口,甚至是欣赏,跟他喝酒,仿佛是在跟一位多年不见的故友。
梁木喜说道:“小娃娃到这里来,恐怕不止是替我解答秘密这么简单吧,不是我说这个秘密不够大,只是觉着你是另有所图。”
金堤渊被说中了要害,他四指轻轻一拍石桌,肯定道:“可不就是嘛,晚辈不过随口一提始祖,也不是说对始祖不敬,实在是想跟梁宗主商榷之余,也能够喝酒尽兴。”
俩人不经意间,表明了自己对将臣的敬畏,也已成了忘年之交,剩下的便是想着,此次谈话能够不谈崩了。
梁木喜道:“那你这个小娃娃,到底所为何事?”
金堤渊道:“梁宗主的开山大弟子卓书极,心气颇高,奈何他与我这般大的年纪,没有寻找到好的发力点,以至于他心中所想,一直都被掩盖着。”
梁木喜在卓书极八岁时,便领着上了山,其天赋,梁木喜便一清二楚。至于为何要选择卓书极这个平庸的徒弟,乃是梁木喜不愿将衣钵传给将来可能会是惹是生非的天之骄子。
以上寮宗这等山上仙家的底蕴,收一个天子骄子作为传世之人,实在简单,梁木喜万无收卓书极的理由,但他还是收了,而且还是开山大弟子。
数年前,卓书极在着手编整札记之时,偶然顿悟,此时他的心中大道,已经浮出水面,那便是要将整座道灵界的道者们,能有与天上仙人比高的心气。
仅是这一点,就让卓书极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亲自上手武榜的座次排序。
梁木喜在理骂卓书极的时候,也十分困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道:“书极平日里喜欢与我一道研究文字,他什么样我自认为很清楚,但他何时有了改变,我就不得而知了。”
金堤渊道:“每个人总有那么一天,会突然想起自己到底为何而生。当年梁宗主上山时,已有家室,心中所虑的公与私,存在偏颇,实属正常。”
梁木喜并未生气,他回顾过往,自己对宗门的期盼,其实并不高,也就对武榜还有些挂牵。
宗门里的一切事务,他大部分都交予了师弟贺韬,徒弟临走时,师弟贺韬交给卓书极宗门重器,为了此事师弟还总是躲着自己,此时梁木喜便觉着挺对不住师弟与徒弟,委实该给徒弟一些盘缠的。
沉浸在自责之中的梁木喜,听见金堤渊道:“梁宗主,你的徒弟们修行都很勤勉,两耳不闻窗外事。诸多外界的消息,还是探子们带回,他们才有所知。难道你不觉得,是你们上寮宗立下的规矩,折断了好些弟子腾飞的翅膀吗?”
梁木喜将金堤渊跟前的酒杯拿走,说道:“小娃娃,接下来的话,说好了,酒杯还你,说不好,你别喝了。”
金堤渊道:“卓书极出宗门历练的这一年里,见识多是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做的也是顺理天道之事。他应了帝国皇子的邀约,做了醒自来的供奉,此时可谓是福缘不断。若是让卓书极断了与上寮宗的关系,安心辅佐皇子殿下,那他当真可以美梦成真,将整座道灵界的心气拔高不止一层。到时候神界仙人,若是还想着下来挑衅而立道者,也就不是什么易事了。”
梁木喜将酒杯还给了金堤渊,只是说道:“我信你所言,但书极是我的大弟子,要与他断绝关系,我做不到,你又要我凭什么这么做?”
金堤渊把酒倒满,主动碰杯道:“上寮宗万年以来的气运太过低迷,卓书极还是与之牵扯的话,累赘太大。至于梁宗主为何要这么做,就凭卓书极只为对道灵界心气一事,愿牺牲掉一切,这还不足够吗?”
金堤渊忽而想到什么,说道:“其实梁宗主早已知道书中秘密,只是知道了答案,却不敢去相信,但卓书极却可以,这也是梁宗主与卓书极之间的区别,也是天壑所在。”
想想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执意要出宗门时的那个坚定眼神,当时的梁木喜以为他疯了,如今结合到师弟的做法想来,到底是上寮宗耽搁了这位顿悟的大弟子了。
梁木喜自言自语道:“上寮宗从来与外界都是和气生财,只求一个安生日子,若是书极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上寮宗该如何是好?要是书极遇上个自己不能解决的,又该怎么办?”
金堤渊提醒道:“所以上寮宗与卓书极断绝往来,也是一石二鸟之计,以卓书极的品行,是不可能让别人逮到短处,别人也就没理由找上寮宗的麻烦。还有卓书极在外头做事,梁宗主大可放心,星冥帝国的皇子殿下,对卓书极肯定多加照拂,至于星冥帝国的实力,以及帝国背后的关系,我想梁宗主比晚辈更清楚不过了。”
梁木喜问了他此刻最关心的事:“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金堤渊目光飘向远处,他看着漫山黑不隆冬的雪景,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可能是没事可做了吧。”、
梁木喜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娃娃。
金堤渊回过身来,与之对视道:“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不知道将来我要做什么,我只想三界能够太平一些,如若这般来讲,晚辈应当是个好人了。”
今夜的梁木喜与金堤渊痛饮了两坛子的仙酿,俩人近乎四十年的忘年之交,在道灵界的山上,可谓少之又少。
交谈至性情处,梁木喜喝得酩酊大醉,他拍了拍金堤渊的肩膀,含糊不清道:“你们妖族有你这个公子,族内的复兴指日可待,若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不是书极,是你该多好,那样我就可省不少的心了。”
金堤渊同样醉得不行,他说道:“今后我会常来与宗主喝酒吃肉,到时候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山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