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火与水 第四十三章 出发 (第2/2页)
凌元摇头道:“我不想让娘知道。”
“嗯?为什么?”
凌元微微低头,沉寂了好一会儿,说道:“奶奶,元儿不知道大叔跟娘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可我知道就算是娘亲负了大叔,但这十几二十年来,母亲都不告诉我父亲是谁,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也许……也许大叔也伤害了母亲……否则两人也不会近二十年不相往来。”
柳柔蓉笑容深深,道:“那就找你父亲开刀喽?”
见到奶奶支持自己的看法,凌元瞬间自豪道:“男人嘛,肩上抗的东西自然要多些。”
柳柔蓉眼中尽是灿烂心花。
而凌元心下一秉,打定了主意,即时启程。
——
距离星冥帝国边界两百里之外的深山林,在那举国上下尽皆官兵的地方,此处还为被帝国涉足。
这里没有村落,但在个地方有人时常来过的足迹。
林间有被行走出来的小路,旁处的茂密丛林中有枝干忽然摇摆,从中出现四五人,这些人的行为迟缓似猫,两手两脚杵地行走。
他们没有衣着,尽是赤果,有男有女,面容脏乱,其中两名女子毫不忌讳他人如何看待自己,自顾自地走了出来。
他们顺着小路往山上走,期间遇到了三五同伴,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声响,便一同结伴而行。
是被人族文明侵染的野人。
有身形笔直的和尚来到此处打斋,已三天没有进食,他右手持赤褐色铜钵,左手虎口穿起佛珠,指姆拨动,衣着月白讲经衣,上有斜方游格。
是神勉和尚。
有一胡子满脸的野人蹲在地上,正在用树枝掏着结在树干呈螺纹旋转的蜂窝。
蜂巢被外物侵扰,成群的蜂子嗡嗡杂乱地围绕在野人周围,已有几十只附着野人的脸上及周身,有些峰子已刺下结束生命的尾针。
野人似乎没有痛觉,脸上神情只有期待,用力将蜂巢从树干上打掉,蜂巢掉落在泥地上。
野人跟着跳了下来,用脚在地上踢了几脚,蜂巢滚到远处,大量尾端黑色的杀人蜂倾巢而出。
野人心神振奋,他很笨的围着蜂巢跑了半圈,只为了将群蜂甩掉,自以为跑到群峰身后了,野人抱起蜂巢就往别处跑去。
奔跑中,野人用手从蜂巢内里掏出一块乳黄蜜巢,不想让蜂蜜掉落,他停下才跑了几步的距离,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带着浓郁清香的蜂蜜,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流经他那粗乱胡须,滴落在地。
蜂群赶上,不停攻击着他,野人只是抬起手肘摇摆两次,就再无多的驱赶。
最后有些不耐烦了,他来回走动,蜂子后续跟上,也不见他如何神烦,便又开始了奔跑。但他嘴上也不闲着,右手从环抱在腋下的蜂巢,不停地掏出令他垂涎的蜂蜜,一路咬食,一路奔跑。
野人一不小心脚下趔趄,摔倒在地,将蜂巢压得更碎了,手中还未吃完的蜂蜜也掉在了泥地中,他将蜂蜜拾起,赶忙又咬上一口,只是夹杂着泥土的口感,让他吃起来大为不好。
野人不在意自身疼痛,活像眼中只有美味的蜜熊,他蹲在地上,耳畔嗡嗡声响好似已听不见。
吃完了手里的蜂蜜后,野人将地上的蜂巢细细掰开,掏出什么就吃什么,全不将就。
他全身的皮肤薄弱处尽是蜂刺,有些已经开始肿胀发红,神智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野人甩了甩脑袋,眼睛一眨一眯,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势必命丧于此。
不远处,行来一高大同类,说起高大,不如说是那挺直了腰背的神勉和尚。
神勉一到,蜂群退散开去,留下瘫坐在地的野人。
神勉和尚对他伸出佛钵,那浑身点点猩红蜇伤的野人,往后躲了躲,佝偻着身躯将蜂蜜护在胸前。
神勉低首,口宣佛号,为求不惊吓到别人,他目光淡淡,神情平静。
那野人汉子一愣,他自然不懂人的好坏,可面前的人纯情至善,对他并无威胁。
神勉和尚抖了抖佛钵,幅度很轻很小,询问道:“可以分一点蜂蜜给贫僧吗?”
那野人的眼光中,似乎瞧见了神明,敬畏中带着喜悦,往前挪了一下屁股,从怀中蜂巢里掏了又掏,将自己最喜欢的乳白蜂蛹,递到佛钵上方,正要松手,却瞧见神明对他摇了摇头。
野人懂得神勉和尚的意思,他有些慌忙了,随意地将蜂蛹放在泥土地上,掏了一把蜂蜜伸到佛钵上方。
也不嫌野人手掌上的污秽,面无神采的神勉和尚点点头,那野人便松开了手掌,只因做事从来随随便便,黏在手上的蜂蛹有两三只,一起随着蜂蜜流进佛钵中。
终于有蜂蜜可以填填肚子,神勉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的蜂蜜。”
瞧见佛钵里尚且蠕动的蜂蛹,神勉和尚捻指将之取出,放在身旁的一片绿叶上,随后走到贴着山壁留下的小股清泉旁,用佛钵接了些许清泉水,就着将蜂蜜喝下。
突然有一只鸟儿飞过,落在了那三只蜂蛹所在的树叶上,尖喙轻啄三下,三只蜂蛹成了鸟儿腹中食。
“阿弥陀佛……”
神勉口宣佛号,心有惭愧,他不吃蜂蛹,蜂蛹却因他而死,实在罪孽。
正忏悔间,山林里飘来一句轻扬:“来者可是神勉徒儿?”
神勉仰头张望,应道:“师傅,是你吗?”
那声又传来:“如何是不得了?”
极远处的翠绿山头有金光灿烂,如水波般在天空中蔓延开去,真如佛陀临世。
神勉将佛钵收入背后包袱,往金光处走去。
佛光耀生处,为群山至高,神勉顺着依稀可见的山道登山而上,在一处由绿荫生长而成的佛印蒲团上,瞧见了一直只存于脑海里的佛门师傅。
神勉的师傅生得粗狂,四肢肥短,皮肤黝黑,脸似黑熊,让凡夫俗子撞见,定然会远离三分,与他这玉面徒儿相比,着实一个天生嫉妒,一个天生骇人。
身不着衣的两名女子,泥沥的手指在粗犷和尚的身上抚摸,她们一左一右,带着天性的魅惑娇态,有往粗犷和尚身子紧靠的意味。
远处同为野人的男人们,则不敢靠近这个面相凶横的和尚,平日里他们都是隔着好几丈远听他嘴里念叨,已经成习惯了,一天不听,脑袋就犯疼。
神勉和尚在距离师傅两丈处,双膝跪下,施五体服拜大礼,道:“徒儿神勉,拜见师傅。”
“哈哈……”
粗狂的男子大笑着,隔着两丈之距,只手凭空将徒儿托起,道:“贫僧这个师傅不称职啊,离开你十七年,不曾与你说经讲道,如何能担你这份五体大礼?”
“师傅言重了,徒儿使得。”
神勉站直身躯,低首道:“徒儿不知师傅这些年都去了哪方,为何徒儿途径四海八方,也寻不到师傅踪迹?”
“师傅一直都在此处敛经说法,没日没夜地敛,风雨无阻地讲,敛与身后人听,讲与天地听。”
神勉这才发现身后跟来了那位野人,蹲在身后一直瞧着自己。
“师傅,他们是?”
从粗犷僧人怀中飘出一枚丹药,落入神勉和尚身后的野人男子口中,得以保命的他离得神勉和尚远了些,只听得粗犷僧人说道:“都是师傅带到此方净地的孤儿。”
“师傅带来的?”
粗犷僧人点了点头,威严道:“没错,师傅距离天道者仅一步之遥,佛门讲究斩去七情六欲,苦修惊觉之法,师傅要在众生中反其道,与女子合身,与男子说法讲道,故而逆天行事,成就佛心大道。”
“斩七情六欲,成就佛心大道?”
瞅了瞅那些野人,神勉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皱了皱眉头,问道,“既然他们不反抗,不争斗,师傅为何就是逆天行事?”
粗犷僧人兴致道:“养人夺其魄,私修大道,即逆天行事,徒儿有意与师傅同证大道?”
神勉摇头:“师傅,徒儿无心证道,只愿修道,修到何处是何处,以求世人安宁。”
粗犷僧人不勉强,只道:“你修心十余年,心性神清,实为不易,师傅不夺你所愿,只愿你我二人,都能修成心中各自大道。”
粗犷僧人单手竖十,向神勉说道:“你去吧。”
神勉再一次五体伏地,轻声道:“徒儿告辞。”
粗犷僧人任由徒儿施完礼,下山离去。
——
午时刚过,心智稍稍坚韧的凌元知道要是自己偷偷跑出去,肯定会被哨子事先盯上,所以他一改从前的心态,神清气爽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去。
凌元跟娘亲派的哨子们,打了个心理战,为了不牵连到宫内的鱼宫女和小跟班俩人,他又必须得让哨子们看清楚此事为他宫外作案。
等凌元一人以赏风景的姿态来到荒山野林里,他便突然撒开脚丫,拼命狂奔进山间树林,给身后的哨子来了个措手不及。
距离上一次出国已四年,那会儿有小叔林墨领路,凌元一路走马观花,走走停停玩得好不畅快,那会儿他看什么都稀奇,在路上的心态也没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现在的凌元很急了啊,心中有目标的他急不可耐,越想早点见到大叔就越急,在甩掉哨子后走了一段路,凌元稍作调理,又开始狂奔,一段路后气喘吁吁地停下,一边悄悄观察四周,一边调理内息。
“不行啊。”
要是这么一路跑下去,绝计会自己把自己累死。
凌元弓着腰大口踹气儿,打算买一匹马骑着去克莫山脉,可这里还是是帝国境内,朝廷要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被抓回去挨打挨训是小,只怕他未来好久都没有出宫的权利,更别提去找大叔叙旧了。
想着出了星冥后再找马儿来,可出宫的凌元为瞒天过海,把戏做足的他身上未带一文银钱。
到底是皇子处乱不惊,饿了渴了吃野果喝溪水便是,只要饿不死,等到了克莫山脉,在大叔那儿还差吃不着好东西吗?
“就算累死也比见不到大叔的好!”
凌元一鼓作气,不要命的沿乡间小路奋起奔袭,一里路累了再挺一会儿,到两里时停下,等休息够了,下一次奔袭坚挺到三里路,再慢下脚步。
凌元心中有期盼,有希望,有爱,才对此次初浅的炼体更有动力。
路上有遇见肩挑担子的务农,他们瞧见有个奔跑的少年,沿着自己走了几十年的小路疾驰而过,直至越过面前的桥梁,嘴里才笑说道:“小伙子体力真好啊,我可不行喽,得慢慢走,走累了还得停下歇息一会儿。”
务农眼光不错,时过不久,在他驻足停歇的时候,在更远处的山间云雾缭绕里,隐约瞧得有一人影,越山顶而过,以为是自己眼花,务农乐呵呵地不去理会,半蹲下身去,挑起了肩上的担子,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之后的几天,凌元在成千上百次的死憋中提升自己耐力,成效竟恐怖得能够奔一日跑近百里。
又过几日,路程便翻了数倍,达到了一日五百里,活脱脱的朝廷千里捷报的速度。
这里是一片青色的山脚下,从山上的隐壑处,流下清凉山泉,泉水在山脚集成一片成池子,池水面尚不及膝,有三五孩童在此欢乐戏水。
凌元也觉轻松自在,向与孩童们打招呼靠近他们,想着在池中洗漱打理这几日的风尘。
“妖怪啊……”
只见一名小孩儿惊怕一声,慌忙地从池中逃离,也没拿放在池边的衣裳,光子俩屁股蛋儿就跑了。
包括凌元在内的其他小孩见到伙伴异样,正四处张望,突然见到了到此的凌元,具皆惊声尖叫,最终跑掉了四个小孩,只留一名小女孩闭着眼,张着大嘴在池中哭闹。
凌元并未发觉周围有异样,便也靠近了她,关心道:“小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大哥哥脸跟花猫一样儿,吓着你了?”
听到生人说话,那女孩张开眼,证实了心中的恐惧,哇哇地哭得更大声了,她叫喊着:“妖怪你别吃我,妖怪你别吃啊,你要吃就吃我的哥哥们去啊……他们都不要我了,都是坏蛋,你吃他们去吧……”
小孩哭闹声巨大,凌元被气得好笑,不经意间低头瞧见了自己在水中的模样,愣在当场,靠近了些水中的镜像,凌元伸手摸摸嘴,发现竟是自己长了四根獠牙,已伸到了下颚处。
凌元被自己的模样吓得一屁股坐到池中,浸湿了胸腔以下的衣物。
见妖怪跌落水中,那小女孩儿止住了哭声,往身后跑去,可在上岸时不小心跌破了膝盖,一时间竟起不了身来。
她的小腰上传来异感,是有人撑住了她,要将她举起,感觉到后背阵阵阴凉,自己吓自己的小女孩当即嚎啕大哭。
凌元将小女孩拖出水池,扶坐在地,那小女孩还想哭,却见眼前的怪人用手遮住了他自己的嘴巴。
小孩子心灵纯净,瞧人的第一眼都是看眼睛,眼前的大哥哥眼睛不止好看,而且明亮有神,让她消除了心中些许惧意。
可到底是生人,小女孩依旧对凌元心有抵触,只瞧见大哥哥轻轻吹了吹她正在流血的膝盖,对自己说道:“好啦,不会疼了吧,快回家去吧。”
当真不疼了,小女孩觉得奇妙无比,可又对眼前的大哥哥心怀敌意,她哪里知道凌元吃了他唯一的一颗丹药,将丹药气息哈在伤口,治好了她的擦伤。
小女孩也没跟凌元道谢,她只是默不作声地跑到了远处,而因家里长辈的教导,她会停住脚步回身回望,见会法术的妖怪没有追上来,小女孩认真地对凌元说了一声谢谢,便灰溜溜地光着脚丫往家的方向跑去。
少倾,凌元蹲下身来细瞧,上颚两只巨长獠牙,色泽玉白,伸至嘴唇下方有越过下巴的趋势,下颚两根獠牙稍短,只要凌元愿意,眨巴眨巴就能将两只獠牙藏在上嘴皮里侧。
只是瞳孔的颜色也与往常不同,凌元凑近瞧了个仔细,原来的黑色瞳孔变成了金色,眨一眨眼还能看见瞳孔中有丝丝灵动,闪出一些光亮。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原来是有体现的,怪不得这几日怎么都不累不饿,是因自己的僵尸体质暴露在外了。
站在水池里的凌元将衣裳解开,露出了匀称的身子,没发现跟以前有任何不同,但会不会总有某一个地方奇怪,凌元下意识解开腰带,往下瞧了瞧,大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