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女儿茶2 (第1/2页)
如今正是草木蓬勃的时节,杨柳叶可以摊烧饼,枸杞头可以烧汤,榆树叶做蒸糕或者凉拌都十分可口。
今日江城太守要来店里办个品茶的小宴,这类小宴席并不如何正式,所以只派人来提前指定了一道干蒸鸭,其余菜式便说随掌厨的意。
因此槐大特意大早上起来,去鸡鸭房新买回一批肥大的鸭子。四郎几个回到有味斋时,槐大正在后院里料理鸭子,弄得院子里到处吊着一只只血糊糊白森森的鸭子。
看到他们提着篮子走了进来,槐大一边收拾凝固的鸭血一边说道:“太守家的下人特意指名了,做干蒸鸭只能用苏州来的娄门鸭。”
四郎拨弄着那些吊在树梢间的鸭子,点头道:“娄门鸭体型大,肉质好,是麻鸭中最好的一个品种。羽毛华美的高邮鸭多是养来专门下蛋的,吃起来便总觉得少了点滋味。绍鸭叫声虽大,肉质却不甚美,而且实在小了些,也不合用。”
这么说着,四郎就疾步走到绿皮水缸边,把小水采来的青蒿倒进去洗净,然后沥干净放入锅内,加一瓢水煮。水才刚冒泡泡,一股浓浓的清香就在有味斋内悠来荡去,涤去了槐大杀鸭子时积聚的血腥之气。
四郎将刚采下来的榆钱洗净,加入白糖,味道鲜嫩脆甜,别具风味。想到二哥喜吃咸食,四郎又放入盐、秋油,五辣醋、葱花、芫荽等作料,清拌了一盘。
可是不论四郎怎么巧手烹调,小水就是偏着脸不肯吃这种生拌的榆钱,非要坐在一旁巴巴等着吃蒿团。于是四郎提前体会到了父母遇到自家包子明明生病却还要挑食的心情了。
为了让小水不挑食,四郎将榆钱洗净切碎,加些虾仁、猪肉丁,与煮出来的鸭油调匀后包在饺子里,用小圆笼蒸熟上桌。这么调制一番,好说歹说,并且许诺吃完一盘榆钱,就可以吃两个蒿团,小水还是不听话,扭着身子撒娇。
再怎么懂事乖巧,小水只是个天生天养的小妖怪而已,凡间小儿会有的怪毛病,它是一个不缺,有时甚至还要变本加厉。
四郎好话说尽,见小水还是不听话,外间的槐二又过来说客人催促上菜,不由得有些焦头烂额。
一直在一旁吃鸭油蒸饺的二哥见状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四郎跟前,帮他拭去方才匆忙间抹到脸上的面粉。然后二哥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外面不是有客人吗?你先出去招呼,这里放着我来。”
四郎的确很忙,没时间一直和小水磨蹭,于是就把混熟后越来越胆大的小水扔给了二哥。
小水:/(tot)/~~呜呜呜窝再也不敢挑食了。
店里来了几个年轻书生。其中一个四郎也是认得的,就是罗婶娘的儿子,小名叫做保住,进学前花了几十个铜板请街坊上的落魄秀才刘青云给起了个文绉绉的书名,唤作罗书谋。
四郎端着他们点的菜出去的时候,罗书谋和几个书生正在高谈阔论目前的天下大势。各个都摆出一副打天下舍我其谁的国士派头。
一个说皇帝还没有死,南边朝廷里,郑家异军突起,居然收服了中原一些流民,江城还是应该维护正统。马上就有书生反驳他,说当今得位本来就不正,听说前太子并没有死,反而流落到了西北的陆阀之中,陆阀一直在西北抗击犬戎守卫国土,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实力不可小觑。
有的说如今朝廷*,朝中妖孽横行,陆阀只堪为将,况且前太子云云不知真假。不如支持兵强马壮,而且有皇后太子在手的宇文阀,不过听说最近宇文阀阀主似乎身体抱恙,不得不暂缓南下的步伐。
这些书生都是寒门学子,读书人在乱世不比武将建功立业的机会大。加上如今朝廷停了科举,他们要想出人头地,唯有被割据一方的太守或手握重兵的将军看中收为幕僚,方有些微可能。
这些人中,当然也有胸怀大志,真正想要辅佐明君开创万世基业的,不过这一类型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书生还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来。
还有一些经历过北方粮荒瘟疫以及汴京之乱的读书人,深深明白什么叫乱离人不如太平犬,竟然连荣华富贵都不敢奢求,只是,想要在这乱世中为家人求一个避难所罢了。
荒诞不经的美梦自然人人都做得,倘若说起志向,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民寒士哪里敢奢谈什么志向?
昨日这群书生听说赵太守带着赵府的公子要来有味斋举办小宴,便特意跑过来想要在太守或者太守公子面前露个脸,以此求个进身之阶。因为关系到日后的前程,众书生各执一词唇枪舌战,吵的不可开交,简直像是一百只鸭子在大堂里乱叫。
大堂里有些客人被他们吵得不耐烦,这时候看到四郎四郎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只装着香油拌疙瘩丝,榆钱炒肉片,煨竹笋几个素菜,余者还有一碗红烧肥肠。
有些促狭的闲汉就故意问这些书生: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才点这几个小菜,莫不是吃饭时还要背一段子曰诗云,然后让来让去才肯动嘴么。只是让来让去只怕还是不够。
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罗书谋赶忙站起身来,先对着四郎行了一个礼,方才文绉绉地说:“我家里世代耕读,没有过过奢侈生活。然自祖父以来,便安于淡泊,蔬食菜羹,只要清洁干净就够了。”
书生们囊中羞涩,所以点的都是些时下的小菜,菜品不多,摆上桌难免看着寒碜。被闲汉打趣,虽然可以自我安慰“夏虫不可语冰”,心中到底尴尬。此时听了这话纷纷表示罗兄高见,我们不是吃不起好饭菜,我们是不屑为之,然后就由相互攻击立马转变为互相吹捧。
四郎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些书生十分逗趣。一道好好的煨竹笋要给起个名叫“傍林鲜”,红烧肥肠要叫“一片柔肠”,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意淫哪家的好女儿。吃个榆钱炒肉片前还要念“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之类的诗句。当然,这些都算是雅癖,虽然吃饭前来这么一出的确折腾了些,人家书生自己乐意,旁人也管不着。
可是有些书生却像是眼睛有毛病似的,每取一个自己觉得很贴切的名字或者作出一句好诗,都要往楼上看去,偏偏又不肯光明正大的看,要把眼珠子斜着往上头瞟。这番作态自然都是为了楼上雅间里的赵太守了。
店门口来了一位白衣公子,正是周谦之周公子。人比人气死人,这位周公子不只受到冉将军重用,在赵太守这一边也混得是风生水起。
因为赵太守爱茶,这几日新茶上市,便特意邀请了周公子一同品茶。
周谦之身边带着上次见过的黄衫少年,他在店里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便目不斜视的上了二楼。把几个站起身行礼行了一半的读书人晾在那里。
面对这种人生赢家,大堂里的书生们都有些愤愤不平。罗书谋指着一道清拌杞菊苗,大声说:“杞菊,征物也,有少差尤不可用,然则君子小人,岂容不辨哉!”这话越发佶屈聱牙了,说白了就是把周公子比作小人,把他自己比作君子而已。
话音才落,楼上雅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青衣小仆蹬蹬蹬往楼下跑。
虽然罗书谋极力掩饰,到底修为不到家,脸上还是露出几分期待之色。周围几个书生在心里暗骂他阴险,同时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踩着周谦之上位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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