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篇38 安东王的遗嘱 (第1/2页)
建隆八年冬,安东国,绥化城。
隆冬腊月,数九寒天,鸭子河早已进入冰期,厚实的冰面可供人跑马。寒雾氤氲,雪花漫卷,江畔一展王旗迎风高扬,旗帜下,安东王刘文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靠在一架步撵里,默默地望着冰面上三三两两、来来往往的游人与行旅。
六十大寿临近的刘文渊,老态已经十分明显,沟壑纵横的面庞间,尽是暮气,但刺骨寒风刮在脸上,亦不能动其容。飞雪的装扮下,眉毛与胡须更加晶莹雪白,唯有那双眼睛,时而露出一道锐利与凛然
从洛阳返回绥化的安东王,其精气神明显受到了打击,浑身都带着一股压抑之气。不过,这样的安东王,对安东臣民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内敛、沉稳、宽容、谦和,这些几十年来与刘文渊绝缘的特质,以一种让人措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他身上,安东的冰天雪地里,安东王也第一次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如沐春风。
原来骄傲、酷烈如刘文渊,也不是没有婉转、随和的一面,只不过,对于安东的臣民来说,这样的日子来得太晚,也显然持续不了太久。
安东王之老暮,已经是上下皆知的事情了,甚至于,很多人与势力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下一代了。关于安东王位的承袭问题,实则是没有什么疑义的,早在二十年前,长子刘继覃初及冠时,刘文渊便确立了他太子之位,这可是有太宗册书的。
刘继覃,刘文渊嫡长子,生于开宝二十四年(986),原名刘继康,秦王刘煦薨后,更名为覃,覃通“秦”.
当然了,世子的地位稳不稳,除了本身能力之外,关键还得看为王者的态度。而在这一方面,刘文渊的态度是始终如一的。
刘文渊膝下的子嗣并不少,嫡庶长成者加起来共七个人,这么多儿子,不可能对王位没有想法,二十年间,围绕着王位继承资格也展开了各种明争暗斗,但都没能动摇刘继覃的地位。
造成这样的结果,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刘文渊的强势。从他把长子更名为“覃”,就可见在这个长子的身上,寄托了怎样的情感。
另一方面,作为自己确立的太子,若有人妄图针对、推翻,则被刘文渊视作对自己权威的蔑视与不尊重,也必将予以严厉打击,即便是他的儿子。
因此,在过去的那些年,刘文渊的儿子们,一个个被贬出王城绥化,或去戍边,或去治民,或者干脆放逐山野(嫡三子刘继闳以投机取巧、阴谋篡位,被刘文渊除籍,放逐到安东北端的努尔干地区当酋长了)。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强势至斯的父亲,做他儿子很幸运,比如刘继覃,他几乎获得刘文渊八成的父爱,脚下的路被铺得平坦,成长过程中所有的明枪暗箭都被格挡在外;但同样,做刘文渊的儿子也很不幸,看看其他安东王子是怎样一种日子吧,到建隆八年,只有刚成年的幼子刘继筠还留在绥化城内。
也可以想见,刘继覃这一路走来,是怎样顺风顺水,太子之位无可动摇。只不过,这样的继承者,就远不如父祖之雄略、强悍,相衬之下,更多了分温和乃至软弱。
当然了,也只有这样弱势的太子,才能安安稳稳地当上二十年,否则换个性格急躁强硬的,以刘文渊之刚烈,父子拔剑相向都不是没有可能。
除此之外,也跟刘文渊统治下安东国策有关,三十六年来,刘文渊一直在坐守王城,远望京畿,沉心静气,蛰伏待机,以候天时,大部分心思与精力,都用在安东的壮大,尤其是军事实力的扩张上。
要知道,比起先王刘煦在世时,安东的军事实力至少提升了三至四倍,这也是比起刘煦时代,安东国内社会矛盾、阶级压力要严重许多的根本原因,以安东的国力,常年维持一个庞大的军队规模,是很吃力的事情,无法对外扩张,那就只能对内压榨。
在这种情况下,刘文渊怎么可能容许安东那并不丰厚的国力,消耗在无谓的夺嫡内耗上,他是恨不得把全安东都绑在他的战车上,把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发展生产、提升国力上。这也导致,刘文渊与诸子之间的关系很紧张,甚至到敌视的程度。
“大王,江岸风寒气冷,不利休养,还是回宫吧!”一声呼唤,将沉浸自我的刘文渊拉回了神。
此时王驾之侧,除了一干身姿雄壮的侍卫之外,还有两名大臣,定侯耿守节与靖侯白元慷。安东国除王室之外,还有三大家族,也是三大外戚,耿氏、白氏、刘氏,分别出自刘煦母家、妻家以及刘文渊妻家(早年,刘煦亲自替刘文渊求娶海宁侯刘光义家娘子)。
几十年的发展下来,耿、白、刘三族已然成为安东国最顶级的权贵,也是安东国统治核心,是安东王室统治国家的三驾马车。
当然,以刘煦父子的个性与手腕,如果只是依靠外戚的身份,显然不足达到如今在安东国的高度。几十年间,三大家族也为安东的发展、王权的巩固提供了大量人才。
安东有今日之气象,三大家族功不可没,也成为安东军政绕不开的话题。当然,刘煦父子也给了最好的回报,至少能与安东国与国休戚。
实事求是地讲,刘文渊对三大家族是有过打压的,尤其在最近几年,许多老一辈的三大家族文武,要么被致仕,要么退居二线,只因为他觉得三大家族已经有些妨碍王权,他自己自然无所谓,但不能不考虑后代。
不过,在经历女真之乱后,他又改弦更张,恢复信任,重新启用三大家族。此时陪王伴驾的耿守节、白元慷,也正是两大家族当代族长,都不足五十,正值盛年。
开口劝说的乃是耿守节,刘文渊一时没有应声,紧跟着白元慷又躬身拱手进言道:“恳请大王,以身体为重!”
并不能分辨二者所言是发乎真心,还是客套,但见二者都是一副郑重严肃的模样,刘文渊也终于开口了,枯瘦的右手抬起,往鸭子河面一指,声音沙哑道:“如此江河,如此冬景,看一眼,少一眼,吹些风算什么?”
“大王.”
“说起来,孤在安东,待了足足五十年,鸭子河间来往无数次,却从未如此仔细认真地观察、欣赏过此河。这却是孤之过失,这是哺育了我安东百万生民的河流啊.”刘文渊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慨。
稍顿,刘文渊声音大了些,扭头便吩咐道:“传孤王令,即日起,更鸭子河名为混同江,每年社祭,官兵同拜河神!”
“是!臣等谨遵王命!”耿守节与白元慷对视一眼,赶忙拜道。
吩咐完,刘文渊又抬头看着恭立于身侧的二臣,虎老威犹在,一双老眼看得二臣忐忑不已,都下意识地躬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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