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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坐而论道

第二十六章 坐而论道 (第2/2页)
  
  陈暮指着天子的位置说道:“然而昏庸的天子虽然可能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可却不太可能动摇国之根本。因为他害人,顶多害几郡而害不了天下一百三十七郡,害得了万人,害不了天下千万人。”
  
  “王公贵族呢。”
  
  庞德公指着第二阶级的公卿询问。
  
  陈暮笑道:“王公贵族有些来自寒门,有些来自世家。但多数寒门在成为公卿之后,自己便发展出来了一个世家。一个世家的危害很大,可公卿们能有多少?有些世家家风严谨,不仅不会危害一方,反而促进地方繁荣,所以他们也顶多害几郡,而害不了大汉十三州。”
  
  “所以造成国家动乱的根本是各地官吏?”
  
  司马徽问道。
  
  “也不是,即便是无能昏庸的贪官污吏,亦害不到大多数百姓。”
  
  陈暮又反驳。
  
  庞德公盯着世家豪强那一栏,沉吟道:“是世家豪强?”
  
  “可以这么说。”
  
  陈暮指着第四栏和第五栏道:“国家动乱的根本,就是世家豪强与百姓之间的矛盾,而这个矛盾的根源,便是土地。”
  
  庞德公思索道:“豪强侵占民田,少则数十顷,多则数百上千顷,百姓无田耕种,只能造反起势。”
  
  “不错。”
  
  陈暮点点头:“黄巾之乱的根源,便在这里。包括前汉灭亡,亦是此原因。哀帝时,大司马师丹曾经为了解决这一困境,提出对贵族豪富占田及奴婢的数量加以限制。但满朝官员身后都有庞大家族,都是利益获得者,此条例一出,自然无人响应。”
  
  “嗯,确实很有道理。”
  
  庞德公点点头。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豪强们大量占据田地,养肥了自己,却在交税时勾结各地官吏,隐户隐田,少交乃至于不交。”
  
  陈暮继续道:“国家没有税收,到处都要钱填补,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需要宦官敛财,因为满朝公卿身后的家族也不会交税,所以他们不会帮皇帝想办法收税,官官相护,最终导致皇帝不信任朝臣。”
  
  这种事情汉灵帝是个鲜明的例子,到了明朝天启帝又是个例子。
  
  而且汉灵帝和天启帝之间都很像,同样需要宦官敛财,同样是王朝末期,同样是地方土地兼并严重,同样是各方造反不断。
  
  王朝周而复始,就像是一个轮回。
  
  而张让和魏忠贤明明是皇权敛财的工具,但到了士人眼中,却变成了为祸天下的奸逆。
  
  世人也不想想,如果不靠宦官敛财,王朝根本无法维持,或许东汉坚持不到汉献帝,明朝也到不了崇祯手里,就已经灭亡。
  
  当然。
  
  并不是说要洗白宦官,而是要搞清楚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宦官是坏,但他们本身就是维护皇权的代表。如果没有皇帝的指示,张让和魏忠贤哪来的胆子操纵朝政,权倾朝野?
  
  所以总结来说,封建时代的根本矛盾还是人民与地主之间的土地兼并矛盾。如果只是一郡的百姓土地被抢走,活不下去,造成的危害还不算大。
  
  但如果全天下的百姓土地都被抢走,那么就有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上百万的流民无家可归,嗷嗷待哺,造成的结果无法想象。
  
  这一点后世那位伟人早就已经在书中写得非常清楚,几乎所有朝代除了外敌入侵以外,大部分灭亡的根源都是如此。
  
  “所以康帝才重用十常侍?”
  
  司马徽明悟道。
  
  陈暮笑道:“正是,其实世人都说康帝昏庸,十常侍横征暴敛,导致天下大乱。但那些世家豪强,何尝不是国家的蛀虫,在对大汉敲骨吸髓,剥削百姓,乃至于愚弄国家呢?上下一丘之貉,受苦的最终是百姓,国家灭亡,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庞德公也笑了起来,说道:“这就是我不出来做官的原因呀,官员欺压百姓,豪强侵占民田,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让我与他们同流合污,委实有些做不到。”
  
  “朝廷昏庸无能,从上到下烂到根底,这官没什么好做的。”
  
  一旁的司马徽也微微点头,高雅之士,又怎么能在庙堂之上与朽木相提并论呢?
  
  陈暮又笑着道:“但你们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生产力。”
  
  “生产力?”
  
  庞德公与司马懿大眼瞪小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暮解释道:“所谓的生产力,就是一个人能够耕种多少地,产出多少粮食。”
  
  其实生产力并不是这个意思,它是指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创造出来的财富能力,不仅包括种地,你去工厂打工,也算在生产力里。
  
  但和古人解释这个显然有些多余,因此干脆把它统称为生产粮食多少,这样就能方便二人理解。
  
  庞德公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我今年如果耕种了十亩地,而这十亩地产出来的粮食,就是我今年制造出来的生产力?”
  
  “不错。”
  
  陈暮赞许地点点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少了很多麻烦,他说道:“大汉土地有七八亿亩之多,每亩每季约产三石粮,一年下来,就是产40亿石粮食,这40亿石粮食,就是大汉所有人创造出来的生产力。”
  
  “不对吧,帐好像不是这么算的。”
  
  司马徽忍不住说道:“南方水稻多是一季熟,不像北方能够小麦和粟米可以交替种植,一年两季,还有灾荒年月、土地贫瘠、人为荒废等等因素,你好像都没考虑进去。”
  
  陈暮便说道:“我只是进行一个笼统的计算,不过也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那把这些都算进去,按多了算,折损十亿,大汉年产30亿石粮食如何?”
  
  庞德公笑道:“少了,百姓吃不饱,往往会选择打猎、种菜、挖野菜、捉鱼、养鸡鸭牛羊,如果把这些算进去,应该在35亿石。”
  
  “那就按35亿石计算。”
  
  陈暮说道:“一个成年男子每天吃饱喝足,一年大概要消耗40石粮食,大汉5000万口,即便都按成年男子的饭量来算,一年消耗20亿石。”
  
  庞德公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以大汉的生产力,养活五千万口人似乎绰绰有余。”
  
  “那剩余的15亿石粮食去了哪里呢?”
  
  陈暮笑问道。
  
  “赋税?”
  
  “据我所知,朝廷每年税收只有不到200亿钱,平常年月,粟米和小麦每石价格约220钱,15亿石,可就值3300亿钱啊,200亿钱,只相当于1亿石粮食的价格。”
  
  “这么算的话,那岂不是大汉的赋税并不算贵?”
  
  庞德公惊诧不已。
  
  往年都听说朝廷苛捐杂税无数,细算起来,明明不是很多嘛。
  
  以35亿石的总生产来算,赋税好像只有三十五分之一,即便是按照一年消耗了20亿石粮食来算,百姓剩余15亿石,总赋税也只有十五分之一。甚至真细算起来,可能会更低。
  
  因为消耗20亿石都是按照成年男子每天饱足的饭量来算,可实际生活当中,百姓往往只吃两餐,一月消耗只有两石多一点,一年不到30石。
  
  女性、幼童、老人的饭量更少,一年顶多20石,百姓总体实际消耗数量远远低于20亿,15亿都算顶天。
  
  所以真要算起来的话,赋税比例最多在二十分之一。
  
  相比于秦朝百姓要把大部分的收入要上交给国家,大汉的赋税简直是堪称简刑轻赋了。
  
  “庞公又错了。”
  
  然而陈暮又摇摇头反驳道:“大汉的税其实很重,我们当年蒲阴陈氏一族,稍微贫困一些的家庭,往往一年收成,除了养活自己一家小老以外,交完了税,几乎所剩无几,一到遇到灾荒年月,轻则卖儿卖女,重则家破人亡。”
  
  “这是因为大部分的赋税都是由百姓在交,官员世家豪强都在隐瞒人口、田产以此来躲避赋税是吗?”
  
  庞德公回答道。
  
  “是的。”
  
  陈暮就喜欢和他们这样一点就通的人交流,笑着说道:“拥有大量田土,获得无数收益的世家豪强在逃避赋税,而赋税如果轻了,国家就没钱,所以就要大量征税。到了最后,还是无辜的百姓在替那些世家豪强交税,无数苛捐杂税压迫之下,逼得人活不下去,庞公说他们会不会反?”
  
  “原来如此。”
  
  庞德公与司马徽细细品味着陈暮的话,忽然发现直接看待这个世界根本问题的时候,居然前所未有的通透。
  
  这就是伟人常说的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中国古代有格物学,但这种学问其实还是从实践当中获得的一种经验学,而缺少理论基础。
  
  人们发现可以通过杠杆来撬动比自己身体更重的东西,但却不会去研究它为什么能够造成这种结果,也不会去探讨为什么太阳和月亮在天上,为什么自己不像鸟一样能飞。
  
  他们只会认为这就是自然规律,不会去想去研究它为什么会成为一种自然规律。
  
  工业革命为什么会在西方而不是在东方?
  
  就是因为东西方古代的哲学思考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西方更追求假设和理论,所以才有理论数学、理论化学以及理论物理学等相关课题。
  
  大但假设,才能在实践中寻求真理。
  
  正如很多人骂杨老为什么不学邓老回国效力一样,人家杨老是搞理论物理学的,他回国的作用根本没有邓老大,毫无意义。
  
  所以陈暮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更希望能够开启一种理论学的创始,而不是单纯地告诉大家蒸汽机能动。
  
  这样受到他的启发之后,也许将来大汉也能出一个牛顿,出一个爱因斯坦,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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